别动起司

别等太久

【伉俪】秋夜流火(一发完/HE)

* 《夏夜奔流》姊妹篇
* 先前私心喜欢小林@长腿林公子 写的宜嘉篇《夏夜奔流》,征得同意以后写了同系列的伉俪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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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七月黄昏,大火星的位置由中天逐渐西降,时暑热开始减退,“知暑渐退而秋将至”,故称“流火”。即天气转凉的意思。

01

“周末我陪你去看家具吧。”

我在和设计师沟通设计方案的时候,林在范传来的消息突兀地钻入屏幕。

我把碍眼的提示栏滑走,继续刷着设计师发来的预览图。等到敲定厨房的设计模板时,我才不紧不慢地点开对话框,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

“不用了,你车不是送车厂了吗。”

发送成功后我盯着对话栏看了半晌,反复读了两遍确认主旨中心没有问题才关上了手机屏,屏幕却紧接着在下一秒倏地亮起。

“没事,开你的。”
“那还不如我自己去。”

这下那头安静了好一会儿没有应答。另一个对话框的提示音适时响了起来,设计师问我需要的窗框材质,我冥思苦想了良久回问,你觉得什么好?

“我和你一起去会比较好。”

备注为林在范的头像穷追不舍地跨入眼帘。我叹了口气,问他,“好在哪?”

“起码你不会被骗。”

骂谁蠢呢。我嘀咕道,但没说出来,发了个无语的表情过去,那人立马回了个咧嘴笑。我瞪着那个笑脸沉默片刻,脑海里突然蹦出林在范的标志露齿笑。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做了一次植牙,下排拔了颗牙齿,平时看不太清楚,唯有仰头大笑的时候才隐隐约约看出缺了个角。

我本是不知道的,他和我待在一起时向来甚少展示出失控的笑声,也从未开口向我说明。是一次去喝酒的时候,王嘉尔告诉我说林在范前阵子跑去植了牙,我才知晓这档子事。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的,王嘉尔漫不经心地倒了杯啤酒回答,他去段宜恩医院预约的呗。

我扔了两块冰在啤酒里,“你消息倒是灵通。”

“我这不是怕你憋出病嘛。”

王嘉尔贱兮兮地朝我挤眉弄眼,我把冰块砸向他,他灵活地躲开,冰块却好巧不巧顺着衣领掉了进去。王嘉尔登时打了个激灵,从椅子上蹿了起来,一边抖着衣服一边向我飙出标准的国骂。我仰头笑开,捶着桌子好半天直不起腰来。

王嘉尔咒骂,“笑笑笑,笑死你算了。”

我扶着桌角笑倒在了一旁的沙发上,王嘉尔还在骂,碎碎念地诅咒我最好牙齿也笑掉。我捂着作痛的肚子想,那还是不笑了,我可不想也去植牙。

那天晚上我俩点了不少啤酒,到最后却剩下一大半。王嘉尔被段宜恩一通电话叫走,就因为段宜恩找不到他的拖鞋。我满脸问号地对唯命是从穿外套的王嘉尔说,放他妈狗屁,拖鞋不在脚上还能在哪。王嘉尔甩下一张钞票说,珍荣爱你么么哒。

“哒”字的尾音还飘在空中,人就不见了。我愤怒地把纸币攥起塞进口袋里,啐了一口段宜恩好他妈的阴险,发了条消息给王嘉尔。

“你违背了二狗原则第二十八条,见色忘友,罚款。”

王嘉尔极度敷衍地回复我,“珍荣爱你么么哒。”我几乎能想象到他欠揍的表情,随后果然不出所料地跟了三个不同色的爱心和一个9块2毛2的红包。

我恨铁不成钢地点了接收,抬眼望见满桌未开瓶的啤酒一瞬间泄了气。在聊天列表滑了一圈,却失望地发觉此时此刻能够帮我解决掉这摊子破事的人一个都没有。

倒也不是一个都没有。

林在范的头像不上不下地位居中间,最后一句还是前两天他发给我的“Nora生病了”,我没回他,于是这句话成了一段没头没尾的心情日志,悬挂在处境尴尬的位置,没有回响。

但谁都知道他林在范爱猫如命,怎么可能不知道身为铲屎官的必备常识。我心觉他只是随口一说,便连字也懒得打。此刻想想,他应该忙着顾猫,哪来的心思出来喝酒。我一人分饰两角,对想象中的林在范颇为大度地拍拍肩说,这次就放你一马。



但林在范不会放我一马,我才几分钟没回,林在范就在那头催我,“行不行啊?”

我戳开那个锲而不舍的头像,无奈至极地应道,“行行行,这周六几点有空?”

“我没所谓,你定时间。”他回消息的速度很快。

行吧,我两眼一翻,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扔。

没所谓,你林在范一向是没所谓。





02

交首付的那一天,我从售楼部走出来神清气爽地发了条动态,表示我有了自己的新家,欢迎大家日后来做客。王嘉尔的电话下一秒就火急火燎地拨到手机上,颇有兴师问罪的意味。绕了半天,不过是替林在范讨个说法。我只觉得奇怪,怎么全天下人都认为他一定会围着我转,搬个家而已,犯得着这么上纲上线吗。我心不在焉地应付着他的问题,心下却有一丝犯罪般的心虚。

“至于做这么绝吗?”王嘉尔在另一头问我。

我装傻,“你在说什么。”

“别给我装傻,以前林在范到你家走路就十分钟,你新家要耗他将近一个小时。”
“和这有关系吗?”
“朴珍荣——”

我揉了揉咧得发酸的嘴角,“我寻思着,这一个小时,也能让他好好安心找个对象谈恋爱吧,别天天往我家跑。”

“这对象怎么就不能是你?”

又来了,话题又回到了原点。我白眼翻到了后脑勺,“我……”

“你再说和他不合适我就抽你。”

我闭上了嘴。

“你说话。”
“无话可说。”

最后王嘉尔以犯高血压为由挂了电话,语末还气冲冲地放下一句狠话,“你等着看林在范怎么治你。”我嗤之以鼻,这话他不是第一次说,也从来没有一次成真过。我的好兄弟热衷说媒,几年如一日地企图见证他好友们的Happy ending。可惜对象是块顽石,冥顽不化立定成佛的那种,再这么下去他迟早要去段宜恩那儿挂个急诊。

毫无疑问,这里的顽石特指林在范。我也就纳了闷了,我们不长不短正好认识了七年,按理说这个数字放在王嘉尔和段宜恩身上那就是干柴烈火恋爱危机,但我和林在范不冷不热平平淡淡,愣是一点火花都没擦出来。

王嘉尔说你们那是湿木碰温火,闷骚到一块儿去了。我呵呵两声,心说最闷骚的那尊佛摆在您自个儿家呢。但话又说回来,相同的闷骚相似的配方,怎么那俩人进度飞速番茄炒蛋,我和林在范就只能清汤煮挂面。

我思考了一下,本质源头还是天时地利人和。

我和林在范的相识没啥特别,不比言情小说的唯美浪漫,也不比王嘉尔和段宜恩的轰轰烈烈。我陪王嘉尔去医务室的那日撞见了同样开感冒药的段宜恩,后来听说两人前一夜一起淋了个雨,初遇情节堪比狗血肥皂剧。两人在医务室盯着对方脸红成两坨大番茄,王嘉尔拿成腹泻药,段宜恩开了止痛药。

林在范在门外等段宜恩,倚着墙问我,“你也陪朋友一起来?”

十八岁的林在范颇为风骚地染了一头金发,表情臭屁又恶霸,松垮着身子斜靠在墙边仿若不良混混。以至于后来王嘉尔向我表露对段宜恩的心迹时,我严肃地告诫他说,他的朋友林在范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人。

因此第一印象并不美好,纵使后来的打脸来得颇为汹涌,但总归是差了那么点顺理成章。旁人再如何明里暗里地拉线,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感情这事儿自然是勉强不来,多年以来与林在范的相处心得告诉我,闷骚害死人。有的时候他什么都不说,就这么看着你。你以为他对你有意思,实际上他只是在研究你有几层双眼皮。

他这人似乎对所有事都没所谓。但凡要做出选择,他永远是往我身上一推,轻飘飘地来一句,我没所谓。

我烦极了他那副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的模样,旁侧敲击说过几次,他依然咧着嘴说,我听你的。

顽石是撬不开了,我也想通了,还不许我自己跑么。

我这么说服了自己,打开了手机,方才那条动态的评论里挤满了一堆熟悉或陌生的头像,整齐划一地留了一排“狗富贵勿相忘”,唯独林在范的头像未列其中。

我撇了撇嘴,这家伙向来喜欢上赶着第一个点赞,这会儿哥们有了一大喜事,反倒不吱声了。在之前,他和王嘉尔向来喜欢争夺动态下谁是第一的“宝座”,林在范往往飞速地点个赞,装模作样地回个笑脸,幼稚得不行。把王嘉尔气得半死,几次抢不到第一后掐着我的脖子问林在范身上是不是装了我的导航仪。

我被他掐得直咳嗽,抓了桌上的一杯酒匆匆下肚后又被呛出了泪花。“导航仪”这三个字刺得我耳根子发疼,你看,谁都看出来他对我有点不一般的意思,但唯独他不说。

我常常觉得那些所谓的“意思”都是错觉,都不过是我的自作多情。就像浮在海面的泡沫,太阳升起的瞬间便无影无踪。于是时间久了,他说的话我要掂量三分,他做的事我要退却七尺,为的是杜绝自己产生不必要的幻象。

但这幻觉每天都踩着准点来,不给我一天安生日子过。

早晨七点半,林在范照例准时出现在我家楼下,坐在驾驶座大张着嘴巴打哈欠。我走到车边从窗口探头看去问他,“做贼去了?”

“昨天出差,凌晨两点才到家。上车。”
“你这样我还怕出车祸呢,下来,我开。”

“你那车技——”他扔给我一个袋子,示意我坐副驾驶,“今天补休,送完你上班我就回家睡觉。”

林在范给我起的名号是“马路杀手”,屡次言之凿凿地控诉我的“光荣事迹”。时间长了他顺理成章地成了我的“车夫”,我也心安理得地把自己的桑塔纳停在他楼下的停车场,一三五开他的,二四六开我的,合理使用,公平分配。

上车后我把袋子打开,热腾腾的香气扑鼻而来,我叫出声,“你怎么知道我想吃三明治?”

林在范看了我一眼,发动了车子,“你不是吃腻包饭了吗?”

“你家楼下那家重新开业了?”
“没,刚刚开去城西买的。”

余光里的林在范忙着看后视镜,没什么表情,倒是脸上的黑眼圈扎眼得很。我咀嚼的动作停了一瞬,又装作看向窗外。

他这人永远是这样,一副淡然平静的模样,似乎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在他的生活里激起波澜。我承认我有点感动,心里的所有怨怼不满差点顷刻化作虚烟。但我立即清醒过来,这不过是肾上腺素在作祟罢了,温热的三明治刹那变成了烫手山芋,那些不明不白的心绪又冒出来扰得我心慌。

我回过神清了清嗓子,转移了话题,“王嘉尔昨天跟我说他又和段宜恩吵架了。”

“这次是因为什么?”
“还能有什么,七年之痒,也该痒一痒了。”

“今晚要陪他喝酒吗?”
“应该吧。”
“别喝太晚,你明早要做报告。”

“你怎么知道?”我挑起眉诧异。
“你上周告诉我的。”他说得理所当然。

我噤了声。林在范的记性在这种时候总是出奇的好,平日里则一问三不知,傻得不行。我时常怀疑他小的时候吃过什么大补的东西把脑子给吃坏了。

“你要搬家了?”安静了几分钟后,他开口问我。

我心下一惊,面上装得一派平和,啃着三明治点了头,含糊不清地回答,“是啊。”

“搬哪儿?”
“惠化洞。”

他沉默了一会儿,面色还是如常的平淡。我判断不出他的情绪,却不由地胆战心惊了起来,三明治咬了一大口含在嘴里不敢吞咽,生怕错过他的一举一动。

他这时候在想什么呢,是在想我不够义气没有提前告诉他?还是想终于摆脱我这个麻烦精?他会不会朝我数落抱怨,或是冲我破口大骂?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三明治咬在嘴里也食不知味,等待着下一秒的风雨欲来。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林在范语调平稳地说,“什么时候开始装修?”





03

作为段宜恩的好友兼军师,我有幸见证了他情感道路上的所有起起伏伏,陪他挑灯夜战指点一二,舍弃了睡眠熬出黑眼圈,看着兄弟和美团圆,然而到头来,段宜恩给我安了个简单粗暴的评价:单恋中的男人都是蠢驴。

嘁,欺负单身狗没人权么。

我和朴珍荣认识了整整七年,从大一时的疏离陌生,再到如今的熟稔默契,七年时光竟也飞逝而过,可我们的关系依然停留在原点。

段宜恩经常说我佛,普度众生的那种。我哭笑不得,“合着我在你心里又像蠢驴又像佛,我怎么这么贱呢?”

段宜恩十分严肃地点了头,转眼挨了我一顿打。但我心想朴珍荣才是佛,石佛的那种,怎么敲都敲不碎。我把这想法转达给了段宜恩,他耐人寻味地盯着我说,那也得你舍得啊。

倒也是,我怎么忍心敲碎他。

我只觉得他可爱。

就像每一个不知名的夜晚,我开车经过他的楼下,偷偷看着他拎起垃圾袋往回收站走,趿拉着哒哒作响的拖鞋,乳白色的毛衣松软亲柔,表情一如既往的平和又可爱。

又像此时此刻,星期六的下午,我坐在驾驶座等他一起去家具商场,看着他脚步匆匆地朝我走来,一边整理着白色衬衣,一边轻蹙起眉嘟囔着些什么。

我撑着下巴望向他,觉得可爱又新奇。这人怎么会这么可爱呢,连一举一动都散发出“我好可爱”的气息,仿佛他左袖口上那条不小心钻出来的线头都在昭告世人,老子就是这么可爱。

可爱本爱坐上了车,系安全带的片刻瞟了我一眼,双眼眨了眨,眸子里流转过明亮的光泽。

“Nora还好吧。”

你看,就连他别扭的样子都始终如一的可爱。

我想我是没救了。但我也从未想过自救,这样挺好,最好这辈子都吊在他这棵树上。

段宜恩对我的宣言志向给予了适当的鄙视,又转而问我,那你怎么不和他在一起?

怎么会没有想过。

但我不敢。大二时的社团聚会,玩真心话大冒险时我借着醉意对他说,“我觉得你很可爱。”我这么说出了口,他的脸色却黑了一层。残存的醉意顷刻间消失无踪,我想,他或许不喜欢我这么形容,从此便不再提起。

那是我的第一次试探。此后还有无数次,都被他有意无意地拒之门外。曾匿名送他的情人节礼物——一个印着桃子图案的马克杯,在安全抵达后也不翼而飞,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笑起时的眼纹也藏着他特有的天真无邪,仿佛局促不安的唯有我一人。

我的屡次试探被一一挡回,我心觉他对我绝无它想,仅有的那点错觉也被他亲口所言的“好兄弟”驳回。我对这三个字恨得牙痒痒,可王嘉尔同样是他的好哥们儿,却是他所有真心话大冒险的最佳答案。

他俩有着独特的小世界,起了个名儿自称“二狗”,还特意设立了“二狗原则”,张口闭口说的都是另一人,而我不过是一名编外人员。

我也嫉妒,我也不平衡,但说到底,名不正言不顺,我只能用可笑的借口靠近朴珍荣。正如现在,我跟在他的身后陪他逛商场,为他布置他的新家。

说来好笑,他搬新家我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他没有亲口告诉我,不过在社交平台上发了条动态,我刷到的时候已是隔天的凌晨三点,评论底下挤着密密麻麻的名字,仿若将我置于人潮之外,我有一瞬间的恍然。

段宜恩常说我那点蹩脚的撩人技术压根对朴珍荣免疫,我本是不以为然的,可在那一刻里我不得不五体投地,一种前所未有的沮丧与失落包围住了我。我想王嘉尔应该早早得知这个消息,或许段宜恩也顺带知道了,唯独我被蒙在鼓里。

我查了地图,他的新家离我家需要约一个小时的车程,意图再明显不过。或许他早已厌烦了我,厌烦了我的关心与示好,恨不得逃之夭夭。也怪我厚脸皮,似乎只要他一天不明确拒绝,我就还能继续赖着不走。

“这个好看吗?”

他指着展示区的抱枕转身问我,诚挚的眼神让我恍惚以为我也是他家的一份子。“好看。”我这么回答。

他俯身去翻价格牌,惊讶地倒吸一口凉气,“怎么这么贵?够我买十个椅垫了。”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耸了耸肩,“我买给你吧。”

他不可置信的眼神落在了我的身上,把手中的抱枕放下,“你上个月刚买了新车,还是省着点吧。”他转了话题,“帮我看看那排沙发怎么样,我选不出来。”

你看,他多么依赖我。

可也只是依赖。

多少次我以为我们是生活在一起长达十年的情侣恋人,但在无数次的若即若离,无数夜的冷清梦回里醒过来,我不得不望着天花板告诉自己革命尚未成功。

“友达以上,恋人未满”是王嘉尔和段宜恩用来形容我和朴珍荣之间的关系的词语,老套且落俗,语气之间无不透露着惋惜与幸灾乐祸。我把两个狐朋狗友拖进黑名单,坐在办公桌前怔了半天的神。

“恋人未满”不必说,但“友达以上”也不见得——毕竟就连“好朋友”,王嘉尔都当得比我称职。

罢了,谁叫我喜欢他。既然已经做好一辈子的心理准备,我宁可与他维持现状。





04

顺利搬家的那天,林在范送了我一盆花,不知道什么品种,白的紫的,开得像小喇叭一样。他兴冲冲地搬来放在我家阳台上,告诉我,给你这添点人气。

我抱臂冷眼围观,心想你只有气人。嘴上还是没有太打击他,我说,“我不太会照顾植物。”

“没事,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好养活。”

于是本应绽出紫色花朵的植物,在某一个清晨冒出了黄色的小花,黄色的花骨朵柔嫩鲜艳,昂首挺立在叶片间。我打电话问林在范这花是怎么回事。他在电话那头一愣,问我不应该是紫色的吗。

我语气不善,“我怎么知道?这是你的花。”

撂下手机后我眉心直跳,一霎之间忍不住唾骂起失控的自己来。转头望去,那朵无辜的黄色小花静默地开放在枝叶间,仿佛在嘲笑我的无理取闹。

结果没过两天,这盆花居然被持续的高温晒得奄奄一息,当晚回来看见干瘪的褐色花瓣,我连电话都懒得打。无精打采的枯花耷拉着脑袋,好不可怜。我一朵朵摘下埋进土里,内心默念,谁能救得了你?

搬进新家后,我就把停在林在范家的桑塔纳取了回来。林在范再没理由每天早上准点出现在我家楼下,我也再没理由要求他为我带各味早餐。

距离疏远了以后,就连提出要求都不再理直气壮。王嘉尔看着我三番两次喝完酒找代驾送我回家,骂我自作自受。后来把我家里的酒柜洗劫一空,堂而皇之地问我,你就对他没有一点动心?

若说一点心动都没有那便是骗人,我承认我对林在范心怀不轨。但这点心思我不敢说,怕说了以后眼前的这点海市蜃楼也要崩盘倒塌。

“没有。”
“谁说谎谁是小狗。”
“……汪。”

可我不愿做无把握的事情,尤其是感情。因此我羡慕王嘉尔的坦率,也羡慕他的勇气。大学四年里,他常常趁着其他舍友睡着以后溜到我床边劝说我,你就不考虑考虑你和林在范的可能性?

我的答案是千篇一律的“再看看吧”。

王嘉尔恨铁不成钢,“他对你的喜欢太明显了,谁看不出来啊?”

我翻个身敷衍他,“那是你们想多了。”

于是看着看着,七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王嘉尔和段宜恩正朝着七年之痒一路狂奔,我却始终单身独一。时间久了我宁愿给自己浇一盆冷水,看吧,你的感情不符常规,你的感情不合时宜。

谁能否认呢,就连他送我的花都在这么说着。

大概有缘无分就是这样的境况,兜兜转转了这么些年依然没有结果,恐怕只有“做朋友”才是最好的归宿。

我摩挲着放在办公桌上的马克杯,杯身上的桃子图案早已不再鲜艳。我心想,迟早要作出了结。





05

入秋的时候,王嘉尔和段宜恩一起去了趟巴厘岛,当作两人的重启之旅,也被王嘉尔称为“蜜月之行”。两人每天都要在社交平台上大肆秀恩爱,无名指上的m&j戒指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闪瞎我的眼睛。我嫌着烦,把两人双双屏蔽,结果被爱情滋养得人模狗样的王嘉尔回来以后就约了我喝酒。我心觉他多巴胺上头,说不出什么好话。果然刚一落座,他张口就来。

“我瞅着你和林在范,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挺好的。”
“……干嘛,你要充当鹊桥吗。”

王嘉尔没回话,挥了挥手开了瓶酒。金黄色的液体在玻璃杯中打着转,向四周溅起细碎的泡沫,惊慌失措的模样多么像我忐忑彷徨的心情。

都怪王嘉尔,又勾起我的伤心回忆,我迟早要和这个家伙一决高下,不要以为有段宜恩给他撑腰就能逃得过去。

我仰头一口饮尽,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冻得我打了个颤。我忍不住打量起酒瓶来,王嘉尔在哪儿买的酒,酒味真苦。但酒精真是个好东西,足以给我短暂的安宁,解忧消愁,没有烦恼。

我怀疑我要提前进入中年危机,矫情得不行,我不得不承认,人长大了就是容易矫情,尤其在这个温凉的夜晚,连夜风都在诉说我的惨淡。

三杯下肚后,我开始口无遮拦。

“我太熟悉他了。”

王嘉尔像看傻子一样斜睨着我,“所以呢?”

是啊,所以呢?

我想了半晌,嘟哝道,“可是我太熟悉他了。他放个屁我都知道他要拉什么屎。”

“你知道个屁。”
“是啊,我知道个屁。”

我和他对视一眼登时笑作一团。王嘉尔时常说我铁石心肠,说我不解风情,耗着人家的少男心思整整七年没有回应,换个人都该溜之大吉。我反驳,谁说我没有回应的?

“你回应什么了?”喝多了的王嘉尔舌头有些打结。我嗤了一声,想了半天,语气却弱了下来。“如果没回应,我根本不会允许他踏入我的生活。”

王嘉尔仿佛被打败一般倒在座椅上,无语凝噎,“这算个屁。”

“小孩子不能说脏话。”

他两眼一闭懒得理我,我俩开始默不作声地碰杯。喝完以后王嘉尔直起身来对我说,“段宜恩来接我,你呢?”

我看着他的双眼,眼底倒映着酒吧里的五光十色。我笑开,“我找代驾。”





06

有时看着林在范向我走过来,我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如果他现在告诉我他喜欢我,我立马就和他在一起。

可是他没有。

今晚的云很少,月亮悬挂在高空,晚风簌簌拂来,带着一丝凉意。我站在酒吧门口,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这么一段话。

王嘉尔方才已先行离开,走之前朝我挤眉弄眼了一番,惹得我一头雾水。然而我刚踏出酒吧,就看到熟悉的车停在街边。

是林在范。

他正在不远处逗着一只小猫,影子被路灯拉长,一人一猫重叠在一起,蜿蜒至我的脚边。是猫,又是猫。我突然想起某个隆冬深夜,在宿舍楼下等宿管阿姨开门时,我被穿堂风吹成个筛子,于是也亲眼瞧见林在范把围巾裹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留在避风的墙角,眉目如画深情款款。怪我年少无知,被言情电视剧荼毒得不轻,丘比特在那一瞬间抽了支箭,不偏不倚地砸向胸口。

后来宿管阿姨要我俩在晚归手册上记个名,两个名字拧巴地挤在同一个日期框里,像块膨胀的三明治。林在范盯着笑出了声,遍地的积雪映得他脸颊发亮,双眸发亮,头发也发亮,亮得我眼睛发涩。

我怀疑那支箭扎坏了眼睛,他此时此刻正向我走来,在我的面前站定。我看不清他的脸,只听见他的声音对我说,“我送你回去吧。”

我突然意识到今晚或许会有些不一样的事情发生。

我稳住声线,“你怎么来了?”

“我昨天才出差回来,上个月刚养了一只猫,叫Odd,家楼下的那家三明治前两天也开了。”林在范没有直面回应我的问话,反而如数家珍地汇报近况。他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顿了顿,“好久没见到你。”

我突然泄了气,问林在范,有劲儿吗?

林在范不明所以,“我还挺有劲的。”

我憋住没笑,指了指他,神情严肃地问,“我说你,有意思吗?”

他敛了神色。

我看着他,也不说话。两人站在路灯下大眼瞪小眼了十分钟,最终我投降了。

“我这人,性格古怪,人又固执,不适合你。”

他的神情倏然柔软下来,像是融化在初春的雪水,在今天这个泛着凉意的秋夜,显得格外的不合时宜。

他沉声问我,你怎么知道什么样的人适合我?

他眼里的那股柔软烘得我鼻尖发酸,我腹诽,我连你花花肠子有几根我都知道。翻了个白眼说,“也对,你本来就没所谓。”

“谁说我没所谓的?”
“那你有所谓什么?”
“你啊。”

他说得理所当然,表情也理所当然得一塌糊涂。

我一时语塞,翻来覆去的数着他眼尾的痣,总共两颗,被我看了个底朝天。我用力地闭上双眼,抿着唇安静了一会儿,“可是我们不合适。”

“你试过?”

胡搅蛮缠向来是他的长处,我说不过他。或许我早该清楚这不长不短的七年里他一直是这样。我轻轻叹了口气,开口道,“林在范,喜欢一个人,不是说可爱。”

“是要说喜欢。”

他闻言,向后倒退了一步,表情真挚得像在思考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我凝视着他,竟然有点紧张。也许他在思考怎么诉说,又或是在思考怎么逃跑。我琢磨着他的动向,就望见他的嘴角带上了弯度。

他开口了。

“朴珍荣,我喜欢你。”
“哦。”

“我喜欢你的方方面面。”
“……哦。”

“我喜欢你煮拉面的时候不加鸡蛋。”
“……”

“我喜欢你喝咖啡的时候加两包糖。”
“……”

“我喜欢你吃完饭把袜子扔在桌子底下。”
“好了你可以闭嘴了。”

我忽然笑了出来,忽明忽暗的光线在他的脸上游移荡漾,他把我拢在怀里,眼泪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跑了出来。可这个万恶的王八蛋还在我的耳边说,“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

你管我,我就要哭,我越哭越凶,最好整个世界都陪我落泪,势必要把这七年来的错综复杂都一泄而尽。他无奈地安抚我,手心的温度隔着衣服穿进我的胸膛。“别哭了,这件衣服是你买的。”

行吧,那还是不哭了,弄脏了还得再买一件。我把眼泪和鼻涕都蹭在他的领口,红着一双眼对他说,“明天陪我出去一趟。”

“去干嘛?”
“买张双人床。”

他咧开嘴,眼尾的弧度肆意又明朗,眼角也跳动上点点泪光。一场长达七年的进退追逐终于在这秋日良夜里画上一个完美的句点。夜凉如水,树影绰约,深邃的幽蓝荟萃了漫天星辰,预示着明日的晴空璀璨。

我们的下一段故事,也将从明日启程。

而这一次,不是错觉。





-END-




结尾和夏夜奔流遥相呼应了一下,希望你们喜欢这个故事~

731一周年快乐,期待下一个属于你们的夏天到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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