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起司

别等太久

【八周年】《劈我的雷正在路上》

【八周年纪念活动】伉俪·特有引力

* 伪现实向 切勿上升真人

* 互相钓鱼的恋爱傻瓜×2



01

 

“哥今晚不用过来了。”

 

只留了一盏灯的昏暗工作室里,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闪了闪。林在范从一旁摸起手机,待屏幕解锁完全亮起,跃入的新消息令他不自觉蹙了蹙眉。

 

“为什么?”问句送出,他又紧接着发了条消息过去,“等下这边结束了我就过去了。”

 

“别过来了。”对方不怎么领情,“哥改天再过来吧。”

 

林在范盯着手机界面,平平淡淡的几行字几乎能透出那人泰然从容的神色。他沉默半晌,“可是你明天就要去剧组了。”

 

“中途会回来的。”那人分了两次发完,“哥到时候再过来吧。”

 

“可是”两个字在输入框删删减减,还没来得及按下发送键,朴珍荣就又发过来了一条消息,“哥听到了吗?”

 

林在范叹了口气,把身体陷入椅背里,“知道啦。”

 

 

 

乖乖听话是不可能的。

 

从工作室里出来,林在范背上单肩包拦下一辆出租车就往朴珍荣家驶去。到达目的地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深夜十一点半,街道上静悄悄的。一路上的头脑发热在打开车门后被一阵凉风吹得无影无踪,林在范站在路边发了半天的怔,从小区大门走到朴珍荣的家楼下,硬生生磨蹭了十分钟。

 

朴珍荣住的楼层不高,所以站在楼下照着层数往上数,可以清晰看到朴珍荣家的窗户。两片乳白色的窗帘遮掩着,隐隐透出鹅黄色的光。灯还开着,说明朴珍荣还没睡。林在范稍稍安了心,摸出手机点开和朴珍荣的聊天界面,最后在键盘上敲下一行字:

 

“珍荣啊,虽然你那么说了,但我还是…”

 

如同钓鱼一般,林在范在深海鱼池里投下一枚仅留半句话的鱼饵,等待鱼儿上钩的声音。发完消息他就抬头往窗户望去,那头安静了片刻,窗边骤然出现一片模糊的影子。

 

鱼池有了回音,林在范立马咧开嘴把手机收进口袋。影子越发明晰地朝着窗户靠近,几秒后窗帘被拉开,那人终于从亮色中走出,站在窗边探头往下看。

 

和林在范对上视线,后者维持着咧嘴笑的表情,仰头傻呵呵地朝他招手。距离太远,朴珍荣判断不出那抹笑容里究竟藏着的是天真还是心虚,一刹那间无可奈何和预料之中的神情在脸上显露无遗。他把窗帘又拉上,鹅黄色的月亮在窗里晃了晃,飘然走下来了。

 

朴珍荣下楼走到林在范面前的时候,林在范还在咧嘴笑着。朴珍荣打量着他,路灯映照下的笑容显得格外的不真诚。确认了对方笑容里心虚的成分更多一些,朴珍荣便直入正题,“哥怎么还是过来了?”

 

林在范眨了眨眼,胡诌了个理由,“和朋友聚会,刚好经过这里……”

 

“哥也少出门一点吧,现在不是玩的时候呀。”

 

根本没有聚会。但是轻轻两句话仿若投入白水的糖块,激得一颗小心脏飘啊飘,活像夜空中扑腾的月亮。眼前的人随手披了件菱格毛衫,头发没有打理,整个人看起来毛茸茸的。林在范抿着愉悦,嘴角不自觉弯了起来,他笑了两声,“知道啦。”

 

朴珍荣眯起眼睛,“你刚刚也对我承诺了这句话。”

 

“我只是,”林在范努力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真挚,“想过来看看你。”

 

话这么说出口了,犹如夏夜落在花丛间的水珠,顷刻间没了声响。朴珍荣没回答,就这么直直地盯着他,身后橙黄色的灯光把他的脸烘托得温暖无邪,某一瞬间里林在范几乎错以为朴珍荣就要牵起眼尾的纹路笑出来。

 

但那人是朴珍荣,他最擅长的便是按兵不动。片刻的沉默使林在范的手汗覆满了手心,刺痒感逐渐漫上嗓子眼,就在他准备举起白旗投降“我是开玩笑”时,朴珍荣把手掌伸出摊在他的面前。

 

“干嘛?”

 

“书呢?哥不是说过来把书给我吗?”

 

两天前林在范就不断以借书为理由要求见面,刚开始说在公司见面,后来公司的会议临时取消,于是又转为来他家。把要借给他的几本书夸得天花乱坠,言之凿凿地说要督促朴珍荣即使去剧组也要好好看书。朴珍荣听得直冒冷汗,不知道林在范抽的哪门子风,恍然间错觉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高中月考。他一拖再拖,一拒再拒,最终人已经站在跟前,才发觉自己还是拗不过林在范。

 

“哦哦哦。”林在范暗自松了口气,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此行的初始目的。从单肩包里一股脑翻出三本书递给对方。

 

朴珍荣接过,小声嘀咕,“明明下次见面的时候再给我也来得及啊。”

 

“出门时正好带上了,所以……”话音落下林在范才顿觉自己有多么荒谬,所幸朴珍荣不打算深究去朋友聚会带三本书有多么的狗屁不通,他赶忙补充,“拍戏的时候也要记得看书!”

 

“会好好看的,谢谢哥。”朴珍荣把书拢在臂弯里,抬头问林在范,“哥等下怎么回去?”

 

这么快就下了逐客令。林在范一愣,脱口而出,“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诶?”

“诶?”

“啊?”

“……啊。”

 

朴珍荣面露难色,“已经快十二点了。”

 

“我就随口说说……”林在范偏过头,难为情地清了清嗓子,“我打车走,你先上去吧。”

 

 

坐上出租车已经是二十分钟后的事,林在范给朴珍荣发了条“我上车了”,得到对方波澜不惊的一句“嗯”,便再没有回复。

 

按理说自己应该要颇为友爱地嘱咐一下去拍戏时要注意安全,但林在范在键盘上徘徊许久,最终还是把手机关上,重新塞进口袋里。

 

他把车窗按下,扑鼻而来的凉风里揉杂着清淡的青草香。林在范深吸一口气,原来已经是春天了。

 

方才来时背包里特意带上的书还沉甸甸地硌着大腿,现在倒是一身轻,可心里却止不住地后悔起来。用拙劣的借口一时冲动跑来一趟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搞砸了吗?好像搞砸了。明明自己也没有做错什么,却感觉离预想越发遥远。

 

朴珍荣最后留给他的表情依然历历在目。眉眼鲜明的人往后退了一步,悄然藏匿进夜色中,朝他摆了摆手说道,“哥赶快回去吧,我明天还得早起。”

 

仅仅几步之隔,两人之间却敞开一条光影分界线。

 

果然是搞砸了。林在范泄气地想,下车时又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

 

 

 

朴珍荣,怎么能连“晚安”都不说一句啊。

 

 

 

02

 

那之后又是两个星期的杳无音信。朴珍荣一拍戏就几近人间蒸发,人称封闭式拍戏。何况这次轮跑两个剧组,更是天南海北找不着人。群聊里有团体通知时朴珍荣也总是拖到最后一个才回复,往往等到三更半夜时突然诈尸,公事公办地回一句“收到”,偶尔颇有闲情逸致地加一个小小的笑脸,下一秒便再度销声匿迹。

 

夜猫子林在范往往都能第一时间看到那条回复,明明是平平无奇的两个字,却溢满朴珍荣的个人风格。他不由地联想出朴珍荣往偌大的鱼池掷下几粒鱼食坐在一旁静候收成的诡异画面,却发现脑海中的画面愈想愈荒谬——浮在池面的鱼钩剧烈地晃动了两下,自动上钩的是一条名叫林在范的大鱼。

 

画面联想到这里被他强制掐断,最后一帧朴珍荣在画面框外高喊了一声“终于上钩了!”,林在范赶忙晃晃脑袋把莫名的幻想甩出脑袋,回过神来才发现手指已经点开朴珍荣的头像,指尖几乎就要触上消息输入框。但下一刻,目光扫过朴珍荣最后发给他的不冷不热的“嗯”,孤零零又空荡荡。

 

原来即将上钩的真的是我。林在范像手捧炸药一般立马把手机倒扣在一边翻了个身。心里又开始安慰起自己,不发消息也没什么吧,朴珍荣拍了一整天的戏,应该要去休息了,这么打扰他不太好。没联系我也很正常,就是因为拍戏忙嘛。这么想着,终于在入睡前心安理得地说服了自己。

 

结果隔几天在公司遇到了金元弼,对方大老远就朝他挥手,走到跟前时委婉一笑,“在范哥,最近还好吗?珍荣正忙着拍戏呢。”

 

一句话说得不明不白不上不下,林在范站在原地发愣,半晌才回,“嗯,挺好的。”

 

“珍荣前两天跟我打电话的时候还跟我说他累到沾枕头就能睡着,在范哥也要注意身体啊……”

 

林在范听了半句终于琢磨出了点别的意思,累到沾枕头就能睡着还顾得上和金元弼打电话,原来只是在跟自己玩人间蒸发而已。

 

事实证明,人惨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像幽魂一般飘上楼的林在范那天提交的三首乐稿被全数退回,理由是找不到灵魂。决定去寻找灵魂的林在范在回工作室的路上到便利店顺了两个红豆面包,啃了两口,没有红豆只有面包。好不容易到了工作室,刚关上门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摆在门后的椅子磕了脚,自个儿捂着腿倒在沙发上哼唧了半天,本想拍照留念卖个惨,结果一掀开裤腿,露出的小腿皮质良好光滑发亮,和悲惨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

 

于是林在范决定自暴自弃,把没有红豆的红豆面包发到私人SNS上等待大家温暖的关怀,结果获得工作室伙伴们的前排嘲笑,后来也不知道谁带跑了画风,轮流在下面评论:“还吃呢?”

 

林在范认命了,评论里的内容没一个入的了眼,大概某位流连剧组的拍戏人士也根本看不到,于是把帖子删了乖乖坐电脑前开始写歌。然而在工作室坐了小半个晚上,隔天居然不幸感冒,边喝感冒药边搓鼻涕的时候差点把鼻环扯下来。

 

林在范被疼出眼泪,小心翼翼拆鼻环的时候才想起来,几个月前穿鼻钉的时候自己也流过眼泪。那时候已经快入冬,冷空气随时盘旋在城市的上空。从到达门店,再到穿洞结束,前后不满十分钟。长针穿过鼻翼的那一刹那,林在范的眼泪就溢出来了。倒不是痛的,纯粹是瞬间涌上的酸胀感生生逼出了生理性泪水。

 

皮肉受了苦,心里却舒坦了些许。打鼻钉时没有顾虑太多,坐在返程的车上才慢慢反应过来,人有时似乎是需要用疼痛来警醒自己的存在的。

 

他有过一段难熬的日子。每天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睁开眼就是灰蒙蒙的一天。舞台上目光所及的灯光变成极度刺眼的闪光,迈上台阶的步伐一日比一日沉重,有无数个瞬间他想转身就跑,最好逃到无人小岛去。无论是超负荷的身体还是疲惫不堪的心都在告诉他,逃避才是最好的办法。

 

他以为自己病了,置身于深井之中,却连抬头仰望四角天空的勇气都没有。

 

但他知道,他需要一根绳索。

 

 

 

朴珍荣是向他递绳索的那个人。

 

一开始并不是他先迈出的那一步,而是朴珍荣主动找上了他。彼时他们正在筹备新专辑的回归,那日下午待在练习室练舞,编舞老师提出先休息一会儿。林在范脚一软便蹲在角落喘气,脸煞白得像一张纸。朴珍荣就是在这时走到他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后侧问道,“哥还好吗?”

 

其实不太好,但林在范却偏偏不愿承认。他摆了摆手,撑着膝盖站起来,“没事。”

 

“真的没事吗?”朴珍荣又问了一遍。

 

“真的没事,我就是…有点累。”林在范点点头,避重就轻。

 

 

直到第二次朴珍荣找上了他,林在范才意识到,原来他真的很不擅长掩饰。看着林在范沉默着把矿泉水瓶塞进背包里,准备离开练习室,朴珍荣神情严肃地拉住他说,“哥,如果真的有什么事的话,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啊,当然是有事的。林在范自己也清楚,他并不如嘴上说的那般潇洒坦然。可是他想象不出来,这样的事怎么才能说出口呢?

 

说我已经几乎睡不着觉,说我已经焦虑得想要逃走,说我甚至时常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

 

应该这么说吗?

 

他需要在朴珍荣面前,把自己一寸寸地切剖开,展示到这个地步吗?

 

林在范说不出话,喉咙被兀地上了发条,只能堪堪发出嘶哑的杂音。朴珍荣就在他身后三步远,向他伸出援手。可是他没有应允,径直走了出去。

 

大概是不需要的吧。

 

这并不是简单的是非问题,将自己一一剖析会招致什么样的后果,他没有考虑过。大概会使自己显得软弱,也许还会显得无能。想到这里便愈发沮丧——讨厌负面情绪,却也更讨厌被负面情绪困扰的自己。连自己都无法承受,何况是被倾诉的人?

 

何况被倾诉的人是朴珍荣。

 

……可是那人是朴珍荣。

 

电梯间的显示屏上,红色的数字一格一格地往上攀升,落在最后一格时发出了清脆的“叮”的声音。

 

林在范呼吸一窒。

 

 

 

被独自留下的朴珍荣在练习室里坐了半小时,把手机里的未读消息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回了三条短信,把衣服整理好,最后把背包收拾好,这才慢悠悠地走出门。

 

刚走到电梯间的拐角,就被站在阴影处等待许久的林在范拉住了。

 

“珍荣。”林在范的表情看上去下了极大的决心,眉尖微微地蹙起,看得朴珍荣不由地一怔。

 

“如果,”面前的人见他没有说话,又鼓起勇气开了口,“如果我说,我最近有点疲惫的话……”

 

朴珍荣望着他。

 

“如果我说我现在的状态不太好,”林在范有些困难地顿了顿,“……可以吗?”

 

沉默片刻。

 

“没关系啊。”朴珍荣终于出声了。

 

他轻声道,“如果觉得累了,慢下脚步或是短暂地休息一下,都没关系的。”

 

话语落在琴键,一直堵在喉咙的那口气被解救出,长期悬在头顶的尖刀倏地消失得无影无踪,林在范就这么被缓了刑。他终于敢直视朴珍荣,企图看清对方的表情。那人的脸上没有同情,也没有怜悯,只有平静,带着无尽柔和的平静。

 

“哥不要有心理负担,这并不是不好的事。如果感到疲惫的话,就当作是一场被放慢速度的人生旅程吧。”他弯了弯眉眼,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也许会遇到艰难险阻,但哥一定会看见彩虹的。”

 

可以是这样简单的事么。林在范有些希冀,又有些踌躇。他凝视着朴珍荣,“珍荣,……你帮帮我。”

 

朴珍荣闻言,这么对林在范承诺,“因为哥是幸运的孩子,所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03

 

日子似乎的确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们开了个会,商讨下一步的发展,结论是在回归期间朴珍荣和林在范一起分担团队里的工作。散会以后朴珍荣要赶去参加剧本研讨会,临走之前朝林在范开玩笑,“我走的时候哥要保持这里的风平浪静噢?”

 

面上说的是工作,实际指的是林在范。林在范自然听懂了弦外之音,在会议室门口拉着朴珍荣的手上演依依不舍,就差声泪俱下。朴珍荣走之后他只好待在练习室抱着腿发呆。其他几人见状觉得稀奇,聚在不远处围观。

 

“什么症状?”

“印堂发黑,面泛桃花,是思春期吧?”

“这把年纪了还能思春期吗?”

“在范哥上次这样是什么时候?”

“……没见过他这种状态。”

“所以珍荣哥是把在范哥的钱包带走了吗?”

“……”

“……”

“……”

 

 

林在范一直知道朴珍荣是谨慎认真的人,无论是个人工作还是团队工作,他都能一一妥当处理,甚至完成得很好。每日辗转于剧本研讨和团队事宜,再加上进剧组的日子愈发临近,朴珍荣又开始进行严格的饮食控制,按理来说身体应该是吃不消的。林在范向他表示了自己的担心,朴珍荣却不以为意,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哥现在比我重要一百倍吧?”

 

睁大眼睛与自己辩驳的模样同曾经的少年朴珍荣几乎一致。林在范蓦地忆起两年以前的双人回归期,两人下了活动以后窝在酒店开了一瓶红酒,说是要慢慢地品尝,于是没有人急于饮尽。酒红色的液体映射着灯光,甫一滚入高脚杯底,朴珍荣的脸也悄然染上微醺的酡红。

 

有酒助兴,话语间便不再需要遮掩。他对林在范说,“哥,我有时候好希望你可以不要那么快长大。”

 

林在范一愣,“什么意思?”

 

“那个时候,小小的林在范就很好。”朴珍荣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有点脾气暴躁、又有点活蹦乱跳的林在范。”

 

林在范轻轻笑出声,“你明明比我还小啊。”

 

“那一起回去吧。”朴珍荣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脸转过去,仰头抿了一口杯里的红酒。

 

林在范盯着杯里流动的液体,他也在思考,“是现在比较好,还是那个时候比较好?”

 

朴珍荣想了想,“好像都不太好。”说完又自暴自弃起来,“那算啦,宇宙大爆炸一了百了好了。”

 

林在范笑起来,又问道,“那我们俩的墓碑会靠在一起吗?”

 

朴珍荣瞪大了眼睛看向林在范,“到时候哪里还会有墓碑啊?”

 

“没准啊,在整个银河系整个宇宙当中,”林在范语末思索了片刻,对自己说的话点了点头肯定道,“没准呢。”

 

那时候朴珍荣望着他,神色颇为不可置信,只当林在范是在说玩笑话。可再度回忆起这一段过往的林在范当晚做了个梦,梦里是漂浮无际的银河,星云缠绕着幽黑的宇宙深空。朴珍荣站在一颗小小的行星上向他张开手臂对他说,哥,欢迎来到我们的新家。他的身后是一片无垠的绿洲,比钻石闪耀,比阳光明亮。

 

林在范久违地睡了个好觉。

 

 

 

年末他们拿了大赏。登台时林在范脚步虚浮,五光十色的应援灯散落在观众席的各处,他从最高点望下去,有一瞬间的不真实感。朴珍荣从一旁悄悄揽住他,熟悉的气息萦绕,失重的身体好像找到了重心,霎时归回原点。

 

身体过度疲惫的时刻不再那般频繁,时而飘忽的意识逐渐回到常态。因为有朴珍荣在,重重困难也变得得心应手起来。跨年时的漫天纸花里,朴珍荣在林在范的耳边许下了愿望:“哥,我们一起过个温暖的2020年吧。”

 

在主语后加上“一起”两个字似乎就显得不再孤单,足以赋予林在范无限的期待。他确信的是,无论曾经如何,此刻他拥有的一切都是鲜活明亮的。

 

林在范盯着朴珍荣眼尾偷偷跑出来的小小褶皱,回答,“好。”

 

朴珍荣递给了林在范一根绳索,也给了他一线希望。

 

至少林在范是这么认为的。

 

 

 

一开始朴珍荣出事的时候林在范是不知道的。

 

他是坐在车上听经纪人打电话才知道,朴珍荣前一个晚上被送到了医院。然而林在范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要去医院找他,就被告知朴珍荣已经拍完片打好了固定夹板,一大早又出院赶去剧组了。

 

一颗心在半空中悬了一天,林在范发消息问朴珍荣状况如何,朴珍荣隔了大半天才抽空回复:“哈哈,没事的!”最后加了个眉眼弯弯的笑脸,似乎要让人信服似的。林在范心觉这回复极为敷衍,倒真看不出来是真心还是假意。

 

林在范隔天下午才在活动现场见到朴珍荣。后台拥挤着各路工作人员,人声鼎沸。林在范在一片混乱里向朴珍荣问起,朴珍荣许是怕被旁人听见,给出的回答是手指韧带拉伤,没什么大碍。

 

指甲盖已经渗出了大片淤血的青紫色,其余的掩盖在了夹板下。朴珍荣嘴上说得云淡风轻,林在范却想象不出来两天前他经历了什么。然而下一秒经纪人推门走进来,嘱咐朴珍荣,“无名指骨折的话,等会儿做扶地板的动作时要小心点。”

 

朴珍荣在身后应着,表情没什么变化。服装师递来舞台服时不小心碰倒他的指尖,朴珍荣低呼了一声。林在范从书本中抬起头看向他,朴珍荣只是眉尖蹙了蹙,下一秒痛楚又被完美地被遮掩了过去。

 

走上台前的十分钟,林在范依然再三确认道,“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就是平时需要注意一点而已。哥不用太担心。”朴珍荣摆摆手,似乎这根本算不上是什么大事。

 

林在范缄默了一瞬,又问道,“我能够帮你做些什么吗?”

 

台上的音乐声盖过了林在范说话的声音,朴珍荣挑起眉微微凑近,“哥说什么?”

 

“你帮了我那么多的忙,”林在范稍稍提高了音量,“我一点忙都帮不了你吗?”

 

再过一分钟就要上台,工作人员走过来二次检查他们的麦克风。朴珍荣后退了一小步,笑了出来。

 

“可是根本不是我在帮哥,是哥自己在帮自己啊。”

 

 

 

04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人是金元弼。

 

两人约在咖啡厅见面,朴珍荣方一落座,对方就打开instagram的界面一脸天真地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朴珍荣眨眨眼回问他,什么什么意思?

 

金元弼斟酌了半天,“你和在范哥私定终身了?”

 

私定终身。一个闷雷在朴珍荣脑海中炸开,他用力闭紧双眼又睁开,林在范instagram的简介页面上跟在JJ PROJECT后面的无限符号明晃晃地提醒着他,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也不至于。”朴珍荣咧了咧嘴,“你看看其他两个也有符号呢。”

 

“哦。”对方不信,“可这个符号是永恒的意思。”

 

朴珍荣:“虽然看上去是这样,但你可以听我解释。”

 

金元弼抱着双臂好整以暇,作出洗耳恭听的模样看着他,“你说。”

 

好的,问题来了,怎么解释,你要他怎么解释。朴珍荣生硬地牵起一侧嘴角,此刻一个头两个大。总不能说林在范的解释还真就是那么回事,这个符号就是咱俩生生世世也要捆绑在一起的意思——声明一下,他朴珍荣暂时没这个想法。

 

在半天放不出个屁后,他磕磕巴巴地解释,“JJ Project的团魂挺强呢。”

 

 

 

那天和金元弼的见面导致朴珍荣损失钱财无数,金元弼以祝贺好友喜得终身伴侣为由,以咖啡代酒,狠狠敲了朴珍荣一顿。

 

回家的路上朴珍荣越想越生气。林在范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喜欢擅自作主。自个儿挺会做人,用两个圈圈的符号就把他绑住了,那他呢,不作出回复倒显得他多无情似的。

 

但当他真的见到那人并且叫住他以后,还没来得及问出那个问题,对方一脸怔愣无辜的样子倒把他的一鼓作气撤了个没影儿。

 

“有事?”

“……没事。”

 

 

后来真的找到机会问了,朴珍荣把手机放在林在范的面前晃了晃,梗着脖子问出的话活像学龄前儿童,“这符号是什么意思啊?”

 

林在范看了一眼,语气极为镇定自若,“啊,就是莫比乌斯环的意思。”

 

噢。朴珍荣点点头,那就是没什么意思。

 

 

 

然而后来的事态走向越来越脱离他的预期。

 

一开始是以玩笑的心情逗弄林在范,既然那人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向他说出各种不着边际的话,那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没什么问题吧?朴珍荣就是怀抱着这样的想法一次次挑战林在范的边界,在这场没有硝烟没有战场的战役里,似乎他胜出的次数更多一些。的确也尝到了看着对方吃瘪的甜头,内心的小恶魔不合时宜地叫嚣着:“朴珍荣,你果然是全镇海的希望!”

 

可后来才意识到,自己哪里有真正胜出过。他在节目上大言不惭地说出了“捕猎林在范”这样的话,试图装作自己足以掌控一切的模样,结果却发现林在范明明是森林中的狼,只要循着气味就能轻松找寻到他,将他拆骨入腹。

 

争执来得突然。只是因为一个简单的起因,桌子上没写名字的饮料到底是谁的。

 

林在范瞥了一眼,把饮料拿起来端详了一圈,“是我的吧,我刚刚放在这里的。”

 

朴珍荣指了指另一个方向,“哥的饮料不是放在那边吗?”

 

“啊,是那个。”林在范又转头看了看眼前的饮料,“那这个是有谦的吧。”

 

“我还没喝啊。”

 

“有谦刚刚说渴了吧。”

 

朴珍荣眉毛揪了起来,“我也渴了啊。”

 

“哦,”林在范没什么表情,把饮料放到他的手上,“那你喝吧。”

 

 

事情的走向不应该是这样。

 

至少他和林在范之间,不应该是这样。

 

界限感,这个词曾多次出现在他们的关系之中。似乎总有一层穿不破的透明墙立在他们之间,跨不过、却也始终无人问津。他庆幸这堵透明墙成为了他最好的保护层,可这墙在不经意间已被悄然拆解。

 

边界被无声擦去,一次又一次打破他引以为傲的冷静。这意味着无论是好是坏,他都应该学会包容接受。朴珍荣气林在范,是这个人把界限感消除得一干二净,却不给予他日后的幻想。也气他自己,究竟是哪里来的信心产生了这样的幻想。

 

他在从拍摄现场回首尔路上的小憩间,梦见了一群在大草原上奋力奔跑的、毛发金黄的狮子。其中一只有着一圈威风的深色鬃毛的狮子最为出众,没有谁可以对他发号施令,也没有谁曾容易靠近他三分,可是他唯独愿意和另一只额前长着几绺鹅黄色毛发的狮子玩耍互斗。

 

睁开眼时眼前还残存着大草原的金色夕阳下狮子熠熠发亮的背影,以至于车门被打开时,他的目光尚还收不回来。站在门边的狮子刚剪了短发,坐上了车,近距离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林在范把车门关上,车子再次发动,奔赴下一个目的地。林在范把背包放在一旁,转而递给他一杯饮料——是他不常点的馥芮白。

 

朴珍荣没伸手,懒懒地抬眸说,“我不怎么喝这个。”

 

“不难喝。”

 

不难喝我就一定要喝吗?朴珍荣没好气地接过。这是什么霸王条款,告到人权保护协会能有人管管吗?

 

馥芮白下肚的时候朴珍荣还在暗暗置气——大概是没人管的,坐在身侧的人真实品种应该是只狮子,还可能是只狼,也许得送到野生动物保护协会才有人管。

 

这么想着就开心了不少,连眉梢都沾染上了愉悦。林在范从一旁投来期待的目光,“怎么样?好喝吗?”

 

朴珍荣撇了撇嘴,转过头回避他的视线。

 

“……不怎么样。”

 

 

 

05

 

电影推迟了小半年上映,上映时已经是第二个春天。

 

首映礼那一天林在范没去。当天凌晨Nora忽然得了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腹痛难忍。最初林在范是没发现的,Nora已经上了年纪,行动本就稍微迟缓,是Odd把林在范从被窝里揪出来,他才发现Nora的状况不太好。

 

于是林在范一大早便把猫咪送到家附近的宠物医院里,在陪着Nora打消炎针的时候,林在范才顾得上发消息向朴珍荣解释情况。

 

在宠物医院待了大半天,医生让林在范先把Nora带回家观察第二天的情况如何,再作下一步决定。林在范应着,去收费处结账时还留心着手机上的信息。推算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首映礼大致结束,然而消息提示却一直空空如也。

 

把Nora带回家安顿好,林在范打电话给经纪人问首映礼现场的情况怎么样。经纪人在嘈杂的现场后台吼着嗓门告诉他,“挺好的啊!电影很好!”

 

林在范嗫嚅着,“珍荣怎么样?”

 

那头还在吼,“你说什么?”

 

“……没事。哥我先挂了。”

 

 

有没有事得朴珍荣说了算。但是没回消息绝对不是没事的样子,林在范纠结了一晚上不知如何是好,在隔天再度去医院陪Nora作检查的时候,他又一次发消息给朴珍荣。

 

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从“我真的错了”改到“珍荣啊,我跪地求饶万分抱歉”,来回改了不下十遍,最后一狠心一闭眼,林在范发送出去的版本是:“珍荣啊,要来医院看看Nora吗?”

 

这下倒是回得挺快,没过几分钟朴珍荣就传来了信息。

 

“还是算了,我猫毛过敏呀。希望Nora早日康复^^”

 

又是这般滴水不漏的回复,林在范泄气地把手机装进口袋。今天一早起来外头就不断下着瓢泼大雨,天空灰沉沉地压着云,看得人心气不顺。珍荣应该是不会出门了吧,大概……林在范正低头思忖着,Nora的治疗医生就走了过来。医生方才半个小时前刚刚替Nora拍了片,所幸胃部没有存在异物,现下只需要正常输液就好。

 

医生是个健谈的人,看着Nora半阖着双眼输液的样子便起了怜惜之心,半蹲着身子,笑着摸了摸Nora的小脑袋,“哎,果然是小猫咪。”

 

林在范一时还没从方才的思考中跳脱,没反应过来,“什么?”

 

“小猫本来就是这样的啦,口是心非,把自己掩饰得很好,但实际上已经出问题了。”

 

“……什么问题?”

 

“你看Nora看起来其实很正常对吧?其实身体已经不太舒服了,这些它们只会默默地藏起来。”医生转了话锋,用哄小孩的语气说道,“我们小猫咪也是好面子的嘛。”

 

啊。

 

 

医生絮絮叨叨说了两分钟以后,才发现坐在一旁的猫咪主人已经很久没说话了。他有些抱歉地站起身,“啊,抱歉林先生……”

 

林在范突然回过神,“医生,能不能麻烦您帮我照顾一会儿Nora?……我出去一趟。”

 

 

 

他在打车去朴珍荣家的路上突然意识到,确实是再没有比朴珍荣更让他心动的人了。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或是未来,这样的想法大概率只会一直延续下去。

 

车快开到朴珍荣家时遇上了堵车,他慌忙给钱便下了车。林在范在大雨里飞快地奔跑,鞋子踩起一朵又一朵的水花,急冲冲地涌向未知的洪流。

 

雨水淅沥沥地滚入眼底,脚下的水花汇成奔腾的溪流蜷在脚边,他再次向前奔去,在急促的春季里,往有朴珍荣的归宿里。

 

 

 

这次不再是那个深夜,也不像曾经几次那般仅仅驻步楼底。他跑上楼,停在朴珍荣的门口,打通了朴珍荣的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他立马开口道,“朴珍荣,你开门。”

 

“……”

 

“……朴珍荣,”他的嗓音停了停,“你让我看看你。”

 

 

半分钟后,朴珍荣终于挪到门边替他开了门,开门前的一丝疑惑在看到浑身湿透的林在范以后变成了惊讶。

 

“哥怎么……”

 

林在范急匆匆地打断了他,他扶住门框,“鼻钉,脸钉,我很早就已经摘了。”

 

朴珍荣的目光不动了。

 

“我的意思是,”林在范斟酌着,“你不一样。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朴珍荣还是那样看着他。

 

“不应该这么类比,但是,”林在范顿了顿,“我只会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

 

 

他们把门关上,隔绝了屋外猛烈的雷雨声。林在范把朴珍荣搂进了怀里,不管不顾地。这下两个人都湿透了,朴珍荣头顶向来翘起的发丝被他身上的雨水沾湿,他有些惊讶,又有些慌张,脚步往后退了几步试图逃开。

 

可林在范却越逼越近,“朴珍荣,你喜欢我吗?”

 

“……”

 

“喜欢我吗?是不是喜欢我?”

 

“……哥这是在干什么?”

 

“喜欢我吗?珍荣是不是喜欢我?”

 

 

林在范觉得自己好失败。他怎么能够走了这么久、这么久,才迟钝地发现。

 

他曾经在节目上说过的那些话,在众人面前堂而皇之吐露的心声,是经纪人会在回家的路上问一句“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的程度,但是他以为朴珍荣安然无恙。

 

朴珍荣怎么可能安然无恙。

 

 

良久的缄默,朴珍荣小声地问道。

 

“…哥呢?哥喜欢我吗?”

 

“喜欢你。”林在范把朴珍荣抱得更紧了一点,“你呢?是喜欢我的吧?”

 

“……哥好笨啊。”

 

“我以为你不喜欢我。”

 

朴珍荣的声音被压进柔软的棉布里,“哥为什么又是这样?从来不过问我喜欢什么,只会误解我不喜欢什么。”

 

“可是,”林在范轻轻笑了笑,低低的笑声共鸣着,“从小到大我让了你那么多,也该抢回些什么了吧。”

 

朴珍荣当头一棒,原来是讨债来的。

 

他没有说话,那人就在耳边喋喋不休地说,“所以呢,珍荣儿是喜欢我的吧?”

 

朴珍荣皱了皱鼻子,说,“哥真的好笨。”

 

“我是笨蛋,所以你要告诉我。”

 

可是眼下,窗外电闪雷鸣,狂风暴雨。朴珍荣无奈地撇嘴,再怎么样理想中的告白场景也不该是如此这般。

 

“这算什么?”

 

“什么?”林在范微微把头抬起。

 

一道闪电劈过窗外的天空。

 

“……是什么报应吗?”

 

林在范乐呵呵地把他抱进怀里。

 

 

 

“如果我陷入爱情的话,会变成笨蛋。”

 

 

 

 

-END-

 

小抗八周年快乐!永远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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